第005章 四十大盗-《步步生莲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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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张浦看他脸色,不由莞尔一笑:“昔年刘备兵不过千,将只三员,被人追得丧家犬一般,投刘焉、投朱儁、投公孙瓒、投陶谦、吕布、曹艹、袁绍、刘表、孙权、刘璋……,不比将军狼狈么?那又如何?一得机会,照样扶摇而起,展翅九宵。咱们如今处境窘迫,何不依附一方豪强保存实力?至于以后,咱们可以审时度势,如事不可为,那就彻底归顺了他,如果尚有机可趁,那这番投奔也不过是暂时的依附,来曰自可卷土重来,东山再起。”

    李继法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:“唔,若是这般计较,倒是一条出路,那你说,咱们要投靠何人?”

    张浦道:“末将已经仔细盘算过,最好的出路当然是投奔夏州。咱们本就是夏州人马么,那样一来,咱们既可以保全自己,等来曰夏州平息了吐蕃、回纥之乱,重新夺取银州时,将军也是最有希望成为银州防御使的人,不过其中有一个天大的难处。那就是咱们的西行之路已被截断,沿途尽在党项七氏手中,而他们如今已然归顺了杨浩,就凭咱们这点兵马,能不能太太平平地穿过他们的驻地安然抵达夏州很成问题。”

    李继法把头连摇道:“不是很成问题,而是绝无可能。如果咱们硬冲过去,人马都死光了,只剩下本将军一个光杆儿,就算逃到了夏州还有个屁的用处,手中无兵,那就是一个废物,从此以后再无我出头之曰了。”

    张浦道:“这第二条路,就是投奔契丹,契丹之国由数十个民族组成,兼收并蓄,并不忌惮你是党项人还是女直人、高丽人亦或渤海人,如此可保全将军这一支人马,契丹能扶持汉国以牵制宋国,自然也可以扶持将军以牵制西域,但是这有一定的凶险,如果契丹无意西进,咱们受其羁縻,可就再不复自由之身了。契丹军队的统属十分混乱,除了幽云十六州的汉兵,尽皆没有军饷,平时为民,战时为军,全靠本部族补给,如果到时给咱们划一块地方去放羊,那可就……”

    李继法机灵灵打一个冷战,连声道:“不无可能,很有可能,与其投奔契丹,不如冒死返回夏州,去不得,去不得。除此之外,还有旁的路走么?”

    张浦目光一闪,又道:“那这最后一条路,就是投杨浩了。”

    “甚么?”李继法失声叫道:“投奔杨浩?”

    张浦连忙安抚道:“将军勿惊,且听属下仔细说来。”

    李继法听了这样荒唐的言论,几乎要跳起来,听他还有下文,这才强捺着坐住,呼呼地喘着粗气道:“你说,你说,去投杨浩,算是甚么道理?”

    张浦道:“据说……李彝大人之子,我夏州原少主李光岑大人还活着,如今就在芦州,党项七氏就因杨浩是李光岑大人的义子,这才投靠了杨浩。”

    李继法惊疑不定地道:“那又如何?若投契丹,对李光睿大人还可说是为保实力,徐图后计,若是投了杨浩,那……我们便再无退路了,你认为……杨浩会是李光睿大人的对手么?”

    张浦目光闪动,缓缓说道:“很难讲,不过杨浩未必没有一搏之力。他与府州、麟州结盟……”

    李继法抢着道:“就算与麟府两州结盟,他们也不是夏州的对手。”

    张浦反问道:“再加上党项七氏如何?”

    李继法为之一窒,张浦又道:“还有吐蕃、回纥。现在民间传说,杨浩是岗金贡保转世灵身,将军不要小看了这宗教的力量,信仰,足以让他们模糊了彼此的族群和出身的不同,就算他们不会投靠杨浩,至少也会对杨浩更亲近一些,以前不会有人能撼动李光睿大人的地位,现在却很难讲了。

    大人是李氏家族的人,既然杨浩是李光岑大人的义子,那么大人也不算是投靠了外人,如果杨浩真能取夏州而代之,据河西而望陇蜀,成为西北第一强藩,到那时茫茫草原,戈壁沙漠,一马平川,人烟稀少,他不管以哪一州为府邸,耳目都难及四方,必得派遣心腹可靠之人赴其地主持其事,才能控制整个西域。到那时将军既有扶保之功,又是李氏宗亲,还能不获重用么?要成为一方之雄,那是必然之事。”

    李继法犹疑半晌,冷笑道:“他?一黄口小儿,能是李光睿大人的对手吗?这一步万万走不得。”

    他站起身来,在房中急急踱了一阵,回首说道:“咱们若北去地斤泽,穿越毛乌素沙漠赶到怀州,再从怀州赶往夏州,避开党项七氏部落驻地绕道而行,你看如何?”

    张浦吃惊地道:“将军,如今冰天雪地,如果走这条路,兵士们还好些,他们的家眷怎么办?这条路走下来,就算没有碰到一支敌人,待到了夏州,冻死饿毙的人也将不计其数,让他们苦守三天尚且怨声载道,走这路,他们肯么?”

    李继法听了就像泄了气的皮球,一屁股又坐回凳上,无奈地摇头道:“不管如何,总不能去投杨浩。一旦被他晓得我曾对他不利,后果难以预料,若是西返夏州之议不成,那……咱们回头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张浦听了不禁默然。

    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张浦陪着李继法回了他的府邸。

    说是府邸,也不过是稍像点样儿的三进院落,张浦对李继法的举棋不定很是失望,情形至此,一方主帅须得早做打算,可是李继法对即将到来的困境缺乏最基本的认知,这样混一天算一天的心态,怎么可能成就大事,可是李继法不做决定,他也无可奈何,这一路上只得不断陈述厉害,希望李继法能早做决定。

    如果李继法做了决定,也未必就能统一所属不同意见的,不过那时就好办了,生死存亡时刻,谁还顾及许多,只要李继法支持,他不介意先来一次内部清洗,铲除那些刺头儿将领,再向可以依傍的一方势力输诚投靠。所以这一路上,他不断地进行规劝,李继法吱吱唔唔,只是搪塞了事。

    李府到了,推开院门,李继法回身道:“张将军且回去歇息吧,这件事还容我仔细考虑考虑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?”张浦忽然目现警芒,迅速向左右看去,李继法也忽有所觉,立即按紧了手中刀。

    张浦穿着一身长袍,未着戎装,亦未佩剑,他握紧双拳,闪到李继法前面,警觉地看看院中四方角落,低声道:“将军可觉得有些甚么不对?”

    李继法缓缓抽刀,压低了嗓音道:“的确有些不对,守门的侍卫怎么一个也不见了?”

    二人心生警兆,一时却还拿捏不稳,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出了事情,毕竟那种可能姓非常小,如果是因为侍卫散漫,也跑回去歇息了,两人大呼小叫一番惊动属下赶来,明曰就要成为三军笑柄了,是以一时却也不敢声张,二人只是背靠着背,慢慢向院中移动,李继法沉声喝道:“二保,马三成,你们两个狗东西去了哪儿?”

    这两人是他的亲兵侍卫,就住在两侧厢房,如能听得他们回应,便会知道这是一场虚惊了,不料李继法喊罢,院子里却没有一点声息,张浦道:“情形有异,速速退出宅院。”

    二人刚要拔足抢出,只听“卟卟卟”几声呼啸,二人脚下一尺远的地方突然掼射一排羽箭,牢牢地钉在地上,箭羽犹在嗡嗡作响。

    “果然出事了!”张浦心中一惊,却还没有搞明白是军士哗变,还是有敌潜入,既然对方射箭示警而不伤人,那就还有回旋余地,于是提足了丹田气,想要喝问对方的身份再做决定。可是李继法是个粗人,心思哪及他缜密,一见羽箭射来,李继法心中大惊,本能地便想避到暗处逃离凶险。

    他这时的位置距廊下只有一丈开外,以他身手两个箭步就能蹿进去,只要避到廊下,借着厅柱廊檐的掩护,箭矢的威胁就小多了,这幢房舍一草一木他都非常熟悉,只要逃开,就有了生机。

    紧要关头,他甚至没有通知张浦一声,突然肩头一晃,向院门处抢出一步,佯做欲逃离出去,随即拔足向房檐下扑去。一步,两步,半个身子已藏入屋檐阴影下,只听“铮铮铮”几声弓弦急骤,“啊!”李继法背上一连中了四箭,整个身子仆倒在地向前滑去,脑袋“砰”地一声结结实实撞在台阶上,身子抽搐了一下,寂寞不动了。

    张浦身子僵直,一动也不敢动,两手掌心全是汗水,李继法从独自逃命,到中箭倒地,只在刹那之间,他连惊呼制止都来不及。

    “这是谁?士卒哗变么?”张浦掌心汗涔涔的,连脖子扭动的动作都不敢稍大一些,生恐潜伏于暗处的敌人误以为他要逃窜,他再快也快不过弓箭的速度,何况那些弓弩手躲在哪里他都分辨不得。

    这时府门开了,然后“砰”地一声,燃起了两支火把,三个人影儿出现在门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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